剛才我們讀的經文,，是耶利米向神禱告時所說的話，和合本譯為：「我的母親哪，我有禍了！因你生我……」（耶十五1）研習本有另一版很好的翻譯，它不是用直譯的方式，而是用意譯的方式 ：「我的母親哪，我有禍了！我巴不得一出生，就死去！」（新普及本）耶利米禱告的意思就是「我寧願沒有被生出來，或者我一出生就夭折就好」，從中我們可以聽出耶利米心裡的痛苦。人稱耶利米為「流淚的先知」，他不單流淚，也是欲哭無淚，他要向人宣告上主的話，一方面覺得很榮幸，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很痛苦，他感謝神給他呼召，但他也知道在這呼召的背後，要承受他生命中極大的苦。
若從先知的角度來說，先知所說的話通常是指責的話，耶利米也不例外，他傳講神的話語也是這樣，他指責以色列人悖逆上帝。但他面對的問題比其他的先知更大，因他是在國家正要滅亡的時候出現，可以想像整個國家正在面臨一個大敵要來侵略的時候，國難當前作先知是最痛苦的，要講甚麼話呢？當然是要講安慰的話，但耶利米卻大多數講「你們要面臨痛苦的，連國家也要滅亡。」若你是先知，你要怎麼再講下去呢？所以先知要講上帝的話語是最艱難的。我嘗試去理解他心中所想的：活著真難，可是說真話更難！
先知耶利米面臨的兩極化生命和信息
今天來耶利米走過的路。神給他呼召，但這呼召卻帶來痛苦，他要宣告的是兩極化的信息：拔出、拆毀、傾覆，也有建立和栽植。先要經歷拔出、傾覆，才能看到建立、栽植。國難當前，若是可以將當中的信息調轉過來 -- 神要建立你們、栽植你們，那國難當前也不怕！信息調轉過來或者會令人好受一點，但先知的話並不是這樣，他講我們先要接受審判，才能經歷上帝的安慰。也就是：「置之死地而後生」，要先滅亡才有重生的機會。若人正面對困難，還要聽到說：「你們要滅亡了，不過你們有重生的機會，但要先死去才有復活的機會」，你覺得大家能聽得進去嗎？很明顯，大家這時想要聽的都是盼望的話。
耶利米的環境，整卷書都是以對話的方式來敘寫的。起初神呼召耶利米也是透過對話，神說：「我要呼召你成為列國的先知。」耶利米說：「不行，我的年齡還小，必須要有資歷的人來擔才行，這樣他講話才有人聽。」神說：「你不要怕，我與你同在，我要將你變成銅墻、鐵柱，別人在當中怎麼攻擊你，我都會來保護你。但你要講的是毀滅的信息。」神對耶利米所說的話，可以聽到當中的矛盾，這個矛盾不單是神與先知的對話，更加有與人民的對話。以第六章為例：上主在當中宣告，北方有敵軍來侵略以色列。（耶六22﹣30）這是耶利米宣告的話，百姓一聽到先知的話就回應神：「我聽到馬蹄聲的時候就顫抖，無路可逃，神哪，我怎麼辦？」這時，耶利米要站在人面前，告知他們要向神悔改。在未悔改之前，上帝已吩咐先知視察民況，原來子民在面臨困難時才呼叫神，但他們的生命一點都沒有改變。先知只能在神面前說，他們已經無法轉回。
所以整篇耶利米書都是這些對話。你說你的話，我有我的回應；上帝在當中宣判，人民有怎麼樣的回應；然後先知又在神面前請命，又看不到人民有任何悔改。所以知道事情改變不了的事實，滅亡一定會來到。先知在這種情況下是最苦的，因他以為作為上主所差派的先知，所說的話大家應該會聽，聽完之後會悔改，沒想到大家聽完後要抓他、殺他。在這種情況下，你還會想做先知嗎？你在大家面前還能做講真話的人嗎？
耶利米的真話與面臨的反應
我們也在面對一個同樣的環境，說真話真難。因為真話不是大家中聽的話，所以大家都想避免真話。耶利米知道自己說真話，民眾一定會有很多的反應。耶利米講了甚麼呢？容我將耶利米書的內容略述一次：耶七至廿四是關於耶利米的宣告，他向以色列說：「你們以為有聖殿就很安全，但是神要拆毀這聖殿；你們以為神與你們有立約的關係，但神要拆毀這個約所給你們的應許；你們以為神揀選你們，但神這時卻要拋棄你們這些以為被揀選的人；你以為神已經給了大衛恒久的應許，讓你們從大衛開始建立國家，而這個國家可以永遠存留。」從七至廿四章中，我們看到以色列緊抓四個神給他們的應許：有聖殿就有神的同在、有神的立約神就有要照顧我們的責任、有揀選就等同我們有特權、有上帝給大衛的應許就等於祂不會有任何違背自己應許的東西。
耶利米說完之後，就有其他的先知出來反對他。這些先知也作出的宣告，幾乎是逐一反駁耶利米所講的話：其一，神怎麼可能拆毀自己的聖所？只要有聖殿神就必定在當中，所以國難當前大家也不要怕，只要看到聖殿就看到神的同在。其二，神在當中有與我們立約，立約就是神給我們的恩寵，誰叫上帝要愛我們，愛我們就要愛到底，愛我們就一定不會放棄我們。其三，神揀選我們，揀選等於我們重要，神不會毀滅我們。最後，大衛王位的應許是永恆的，如果上帝是上帝，祂就不會自行毀掉自己的應許，否則祂就不是一個很好的上帝，所以耶利米說的每一句話，背後都有人反對。這是兩種不同的思維在競爭，耶利米說我講真話，別人不單止不聽，而且還唱反調，最後還想殺掉我。
耶利米的掙扎（耶十五10﹣18）
耶利米的掙扎特別多，聖經記載了他至少有五次在神面前訴苦。他形容自己流淚不止，所以我們稱他為「流淚先知」。聖經至少出現五次他的哀嚎，今日我們所讀的是其中一段經文。他講真話，卻成為與遍地相爭的人，人人都在咒駡他。他講真話，但最後無人接受他，還在當中駡他，滅他的威風。國難當前，人們都失去志氣，他還要雪上加霜地說他們是該死的。所以耶利米呼喊：「神哪，祢的話真難，要傳遞祢的話更難，我要承受大家的責駡，但我仍必須要宣講祢的話，因我是祢的先知。我要講的是傾覆拆毀的信息，我知道說真話的代價很大，我要成為眾矢之的，我講真話要面臨殘忍的結局！求主記念我，祢知道我今天不但自己的心中苦，還要遭受別人的淩辱。我把祢的話當作糧食吃下，我就是屬於祢的，我以為一屬於祢我就屬於眾人，但原來我一屬於祢反被孤立起來，只因我講真話，所以我的痛苦不止，我的傷痕也無法痊癒。」
這是我們看到，耶利米在神面前忠心講述神話語時所面臨的痛苦，我們知道這些是相當不受歡迎的話。現在教會也從很放膽的講道，變成了軟性的講道。在宋尚節的時代，他一上臺，就叫人把一具棺材抬進來，把棺材打開，他就問大家棺材裡面是裝甚麼，他指向大家說：「是裝你們，你們大家都要死！你們還不悔改嗎？！」聽到的人就非常害怕，立刻悔改信上帝。現在這個時代已經過去了，這已不是這個時代要的了，這個時代要的就是你好、我好、大家都好，上帝一定會祝福你。你痛嗎？上帝會安慰；得罪上帝也不要緊……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下，講述神的真話已不被人接受，就只講人喜歡聽的話，這是我們今天的悲哀，這種悲哀會繼續下去。今日我們雖然不需要有宋尚節那樣極端的行動，但還是需要有他那樣的勇氣說真話。若沒有的話，我們怎麼叫醒昏睡的教會？我們需要勇敢地講真話，但這個真話一定有代價，尤其在今日這個世代中。
上主的安慰與挑戰（十五19﹣21）
透過研討耶利米書帶給我們一個很大的提醒，我們看到耶利米也是這樣的，與現代沒有分別。神安慰耶利米，耶利米很痛苦，但知道神並沒有離開他。我們繼續看19﹣21節，神告訴他：「你要歸回，如果你要呼籲別人回到神面前悔改，你要先從自己的痛苦中走出來，你走出來後才能幫助別人回到神的面前。因為你的苦難會成為別人的祝福，你會給他們機會回轉。所以，今日我要使你在別人面前成為銅墻、鐵柱，他們會攻擊你，但他們勝不過你，因為我與你同在，我會拯救你。」這些話成為耶利米的提醒。他所說的話，並不是大家想要聽的話，但他必須要說，因他知道只要能忠於神的話，就能體會神的同在。
耶利米所講的大多是審判的話，直到耶廿九至卅章才看到一點不同。神要開始建立的另外的群體，不過他也只能看到影子而己。耶利米的一生都未能看到神如何拯救以色列，他只是看到神如何審判以色列。但他的生命帶有盼望，他確信神的話絕對不會落空，神的宣判背後永遠留有盼望，所以要置之死地而後生。
宣判與盼望
耶七至廿四章，講到以色列人緊緊抓住的四種安全感：聖殿、聖約、揀選以及大衛的王位存到永遠。但這些的東西以後要被改變過來，神要重新在當中建立、栽植，讓一個滅亡的以色列在當中有重生的機會，所以有將來的盼望。耶廿九至卅三記載，以前我們聽說有聖殿就有神同在，但以後、將來我們不再需要有聖殿，上主的同在才是我們的盼望，不是聖殿的同在，聖殿只是建築物，上主的同在才是事實。神對以色列人說，以後你們會面臨上主同在的事實。以前你們說神與我們立約，神有責任來照顧我們，但將來神要把這個約重新立定，這次神要把這個新的約刻在你們心中，不再是用舉動來表達，而是用你的信心和誠心來表達。以前你們以為揀選是特權，但現在告訴你，如果你被神揀選，不是特權而是責任，因為神要揀選你，使用你成為別人的器皿。以前神說我在當中要建立大衛的王朝直到永遠，但地上的大衛王朝要滅亡，我所要另外建立的大衛王朝，是從大衛的「苗」開始的。這些就是神建立新的以色列的方法。
真話與兌現
耶利米在講述這些預告時，其實他也並不知道他講的是哪一樣東西，我們現在從新約的角度來讀，才知道耶利米所講的，就是耶穌的時代要發生的。但那時耶利米已經死了，當他說完真話之後就被人抓起來，在當中受了極大的痛苦，甚至他要面臨死亡邊緣的痛苦，但神應許與他同在，會保護他。國家最終滅亡了，正如耶利米所預言的。大家看到之後，覺得耶利米之前說得有道理，但大家又想在耶利米口中聽到一些好聽的話，這次他也同樣講真話，他一講就讓大家更加討厭他。他寫了一封信給被擄到巴比倫的以色列民，叫他們要好好安頓在巴比倫，在那裡好好生活。他說，要俯伏在巴比倫的權勢下，好好作順民，你們要被擄七十年之久，即使沒有被擄，留下來的民眾也是要降服在巴比倫的權勢之下。大家聽了之後，覺得耶利米所講的是似是而非的好處──你們要安頓下來，因神還是愛你們，但你們要歸順到巴比倫的權勢之下……
別人聽他的話會有什麼反應，大家一定會駡他是賣國賊：「原來你是巴比倫的間碟，你在為巴比倫說好話，不知道巴比倫給你什麼好處。」所以不論他何時講話，都要被人指責，但耶利米仍然堅定地說，因他不能不說，即便有人說他是賣國賊，但他相信總有神的同在，神會為他伸冤。這種不折不饒，不離不棄地傳講，他知道他的信息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信息，他堅持在神面前的心態，帶給我們很大的提醒。我們不妨看看現在的基督徒和領袖，我們是否覺得妥協、生存、偷生就好呢？如果我們是上帝的傳達者，我們就必須要說真話，即便我們要在當中要付出極大的代價，說真話與說假話只是一線之差，有時說出來會傷人，使人在聽的過程中，不知如何選擇，我們覺得自己講的話，覺得完全是神所要我講的，只是背後可能會傷人。
當神學成為破壞/上主的真話成為盼望
我講一個故事，是個傷人的故事。當神學成為破壞的時候，當上主的話語成為盼望的時候是怎樣的呢？如果我們的一套神學、真理，只能帶來破壞，不是像耶利米那樣所說的審判，而是神學上的問題，背後講的是假的，就成為假先知，那可能就會傷人。因為故事是真實的，為了要保護人的隱私，所以有些情節會作改動。我有一位牧師的朋友，在教會德高望重。他與弟兄姊妹在一次座談會中，討論一個倫理的問題：「基督徒是否能自殺？」在場的很多人都搖頭，基督徒是不能自殺。在討論過程中，有一組人說：「我明白了，因為聖經說了，生命是上帝的賜予，因此，我們不能隨意用自己的方法，來結束自己的生命，所以自殺是不行的。」當中有人再問一個問題：「自殺的人會上天堂嗎？」大家覺得當然不會，因為他違背了上帝的旨意。這個牧師朋友思考了一下，說：「我是一位牧師，如果我在當中要向那些自殺者的父母親說話，我要怎麼講呢？我要講甚麼呢？」最後這場座談會就在這樣的猶疑中停了下來，因為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解決。
過了幾年之後，傳來一則消息，這個牧師的女兒自殺了。這造成教會一個很大的混亂，大家不知如何面對。這牧師夫婦更加無言以對，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問題。當他來找我們時，他說：「為女兒所做的事情，我有虧欠。我是否要辭職？」我們也去探望他的家庭，牧師與師母欲哭無淚，我們坐了一段時間後，大家都不知道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，他提議我們去撒他們女兒骨灰的湖邊走走。
我們去了之後，望著這個湖大家就沉默，不知要說甚麼。突然師母說：「陳牧師，你可以為我們禱告嗎？」我覺得這是我生命中最艱難的一次禱告，因為不論我怎麼禱告，都不能帶給他們任何安慰，我講任何話都可能會傷到他。我講任何話可以都與自己對自殺的看法有很大不同。我不知道怎麼辦，但對方師母既然要求了，我就作了我一生中最艱難的禱告。
我低下頭，我不知道要講甚麼足有十分鐘之久。在我們去探望這對牧師夫婦前，有人曾抓住我的手問道：「牧師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，這個女兒自殺，我們應該怎麼理解？是否因為牧師太忙，無法照顧到這個女兒，而令他的女兒自殺；或者是否因這個女兒隱藏了很多羞恥，因她接受不了這個羞恥而讓她自殺？這個女孩是否能上天堂？」諸如此類的神學的問題，我都解答不了。我想這些人的質疑已經傳到牧師的耳中了，設身處地考慮下，他們的女兒死了，這已經很艱難的事情，現在還要被別人指責忽略了為人父母的責任，他們所面對的痛苦可想而知，當然也有人覺得他們是活該……所以當下，我不知道要怎麼禱告，我只能默默求神給他們信息，這時，神讓我看到一個景像：我記得這個女孩，她喜歡運動，她喜歡賽跑，她的生命出現了幾次抑鬱症，她解決不了問題，她已有多次想自殺了，她的父母勸了她幾次回來，大家都以為她好了、沒事了，結果最後她還是自殺了，所以我在神面前禱告，我把我所見到的意念向神禱告：「神哪，我們的人生像賽跑，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賽跑，但我們在跑的時候會跌倒，有時我們知道爬起來，有時我們不懂爬起來的時候有人扶我們爬起來，但如果在我們人生過程中，跑著跑著有一次我們跌倒了，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，求祢在生命的那一邊扶起我。」我不知大家是否理解我講的是甚麼 -- 「當我跌倒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，求祢在生命的那一邊扶起我」，意思就是：今日這個小女孩她真的爬不起來了，求祢在死亡之後生命的那一邊扶她起來。有人說你的神學不對，我不管，因我要將神的話語對他講得清楚。我知道他的痛苦，我也知道神是愛，我的神不會在當中絕了大家的出路，也不會絕了我們對祂的期望，祂會讓我們有機會回到祂的身邊。
這個女孩是因為抑鬱症去世，是她的責任嗎？是，有她的責任。是她父母的責任嗎？或者也是。但事實就是這個女孩在她人生道路上真的爬不起來了，難道神就不顧了嗎？神就不會伸手來扶她嗎？當我禱告之後，我聽到了牧師和師母第一次大大痛哭，這是神給他們最後的一個期待。
我們的神不會拋棄我們，我相信我們講真話的人神必不會拋棄我們，我們也會在這個世界中跌倒，我們好像耶利米那樣發出哀嚎──這麼難嗎？！但我們知道最後還有盼望！每一個城市都要有一些人能夠說真話，都要有人在當中傳講神的信息。我們面臨一些看起來沒有希望的時候，仍然相信有一位可以帶給我們希望的上帝。至少在聽了我講了故事之後可以理解，我們不能只用一個眼光來看世界。
我只求神說：當我跌倒再也爬不起來時，求祢在生命的那一端扶起我。耶利米的生命也是這樣悄悄地離開，但他留下來的是一個生命的盼望，他的生命被神扶起來。所以今日我們也可以有這樣的一個意念，讓我們在我們最難受，最不能接受的時候，求神來扶起我們！
講員： 陳廷忠牧師
傳譯： 李慶宏傳道
速記： 林海虹傳道